离岸运营非但不会破坏美国的经济，相反，若非公共政策挡路，它应该能够引导美国企业将资源转向新一代技术和创新。

随着数字革命和国际电信成本的大幅降低，以前不受全球竞争影响的白领工作现在也可以采用离岸运营，转移到一些低工资国家（如印度）去做。在那里，劳动力成本仅为美国的十分之一。电话客服中心的客户服务代表、数据处理员、医疗技师和软件程序员都发现，美国与一些新兴市场不断增长的服务贸易让他们有了丢饭碗的风险。实际上，在美国，尽管经济在复苏，但由于就业机会增长缓慢，离岸运营还是备受责伐。

甚至主张自由贸易的人也开始动摇。批评者警告说，照这样下去，美国将有数百万人失业。美国国会对此作出的响应是在其2004年财政支出议案中添加了一条规定，禁止联邦机构将某些工作外包给在国外用工的私营企业。实际上，23个州已在考虑施加类似的限制；4个州已经通过了这样的规定。就业和贸易成为2004年总统竞选的热点问题。

然而，当前的争论却跑了题，因为问题既不是贸易本身，也不是全球化，而是国家应如何分配全球贸易带来的好处。与其他形式的国际贸易一样，服务贸易对美国整个国家是有好处的，因为它让经济馅饼做得更大，并能提高国民生活水准。将一些工作岗位离岸外包有助于企业盈利，从而可以保住美国国内的其他工作职位。可以利用成本节约来降低价格和为消费者提供新的和更好的服务项目。通过提高生产率，离岸运营使企业能够将更多资金投入到可创造新就业机会的下一代技术和商业创意中。美国经济是全球最灵活、最有创造力的经济，因此美国在利用这一新趋势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毕竟，尽管存在较大的总体贸易逆差，但美国在服务领域的国际贸易一直保持顺差。

2003年麦肯锡全球研究院 (MGI) 的一项调查显示，离岸运营为美国和获得工作机会的印度都带来了财富¹。美国企业每通过外包在印度花一美元，美国经济就可以获得其中超过四分之三的收益，收到高达1.14美元的投资回报。离岸运营并不是此消彼长的零和游戏，它可以让双方都获得经济利益。

当然，一些美国工人可能会失去工作，但这一痛苦的现实并不能削弱自由贸易的说服力。考虑到离岸运营带来的利益，合理的应对策略应是让美国的劳动力和经济更加灵活，能够应对变化。

美国如何从中获益

离岸运营这一趋势促使我们研究这样一个问题：当一家美国企业将一项服务转移到印度后，每花掉一美元会产生什么效应。我们发现，印度得到了33美分，其中包括付给当地工人的工资，当地外包服务提供商及其供应商获得的利润，以及从第二、第三级供应商及外包企业征收的税金。（在印度，外国和当地外包服务提供商享受政府提供的免税期。）而美国经济得到的是大头。

企业节省财力

美国企业获得的成本节约是最明显的价值来源。美国企业在离岸运营中每花掉一美元，就可以节省58美分，而且它们购买的服务质量更高：由于工资水平更低，企业能够雇用素质更高的员工，可以在管理和培训上投入更多资金。海外的员工通常比美国本国员工的工作积极性高，表现更好，那些在美国不吃香且频繁换人的低技能工作尤其如此。一个在印度的英国银行话务中心话务员不但比其在英国的同行多处理20%的业务，而且准确率还高3%。

对消费者更划算

从根本上说，在美国这样的竞争经济中，企业将把成本节约转化为产品价格的降低，从而惠及消费者。位于华盛顿的国际经济研究所的凯瑟琳·曼（Catherine Mann）最新的调查表明，自1995年以来，全球性的组件外包生产使 IT 硬件成本降低了30%，因而刺激了需求，给此期间的美国 GDP 增加了2300亿美元²。服务贸易也将产生类似的效果。例如，印度一个会读核磁共振检查图像的技师拿的工资仅是美国国内此类人员工资的很小一部分。将此工作职位转移到印度会导致美国的医疗技师失业，但是更低价位的医疗技术意味着将有更多的患者能够接受诊治。

增加出口

提供离岸服务的印度公司还将购买货物和服务，如计算机和电信设备，还有法律、金融和营销专业技能。通常，它们都从美国公司购买这些货物和服务。例如，班加罗尔市的一家话务中心可能会使用惠普的计算机、微软的软件和朗讯的电话，并且还可能接受普华永道国际会计公司的审计服务。我们估计，企业在离岸运营中每花一美元，提供离岸服务的外国公司就会花五美分购买美国的货物和服务。此外，外包服务公司雇用的年轻印度工人还会购买进口商品。多亏了这样的企业和个人购买者，2003年美国对印度的出口额高达50亿美元，而2000年为37亿美元，仅从2002年到2003年就增长了22%。

海外利润返还

很多印度外包服务公司整个或部分归美国企业（如 GE 和 EDS）所有，所以有一部分收入将返回美国。由外国（主要是美国）企业经营的外包公司的收入占整个印度离岸运营行业总收入的30%。这样，离岸运营中每花一美元，就又有四美分返回到美国经济中。

生产效率和新型工作

企业成本节约、增加出口以及返还利润给美国带来的直接受益总计67美分——两倍于印度的受益。但好处还远不止这些。企业省下的钱可以投资到发展新业务机会上，而这样的投资又将提高生产率并产生新的工作岗位。经验告诉我们，平均而言，这些工作岗位将带来更高的价值，正如以前汽车组装工人取代马车制造者、工厂工人取代农民一样。

实际上，过去20年中制造业工作机会向海外转移的过程正好就是在遵循这一模式。在过去20年中，美国制造业减少了200万个职位，但在其他领域却净增了4300万个就业机会，如教育和保健服务、专业和商业服务、贸易和运输、政府、娱乐和酒店业，以及金融服务。在此期间，尽管制造业的工人数量减少了，但其产量却增加了，这是因为工厂的生产率提高了。更高的生产率意味着更高的国民收入和更高的生活水平。

随着话务中心、后台运营以及一些 IT 职能向国外转移，同样的情形会再次发生。通过重新部署劳动力和投资而产生更高附加值的工作岗位的机会肯定会出现，尽管我们不能确切地预测它们将在何处出现。据美国劳工统计局估计，在2000年到2010年这十年间将产生2200万个新的工作职位，这些职位主要分布在商业服务、医疗保健、社会服务、交通运输和通信行业。它还预测，与计算机相关的职业——通常被认为转移到海外的可能性很高——将是美国增长最快的职业领域之一，这是因为，尽管代码可以到国外编写，但许多 IT 职能（如系统集成）不能转移到国外。毫无疑问，还会有一些我们今天无法预测的工作岗位。比如20年前，没有人想到移动电话会普及，但是现在，它在美国形成了一个约有20万名从业人员的行业。

旧工作消失的同时会出现新的工作，这不是什么信条，而是我们的经验。远的不说，就说在上世纪90年代，贸易发展突飞猛进，制造业和服务业工作向海外的转移迅速增长。而与此同时，总体就业率大幅上升，失业率降至4%，实际工资也相应提高了。

即使按保守的估计，离岸运营每花一美元，都会因为劳动力的重新部署而给美国经济带来45到47美分的额外收入³。那些工作职位现在正在向海外转移的白领员工一般都接受过高等的教育，总体而言比服务业的员工更容易找到工作。离岸运营不但对美国经济没有坏处，而且还能为美国经济创造净价值——每投资到海外一美元可获得大约1.12至1.14美元的回报。

离岸运营面面观

我们需要就离岸运营对就业造成的影响作出理性的评估。弗雷斯特研究公司预测，到2015年，美国大约330万份业务流程工作将在海外进行⁴。尽管这个数字大得吓人，它也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美国有1.5亿多名受雇从业者。技术变革、经济萧条、消费需求转移以及其他一些变化使得工作也在不断变换，因此美国每月大约有两百万人换工作。即使从最悲观的预测中也可以看出，由于离岸运营而失去的职位数量将比这低得多。与随着经济的增长而发生的企业兼并和重组所造成的裁员相比，离岸运营造成的失业人数也少得多⁵。在经济泡沫膨胀到最大的1999年，在公司重组裁员过程中有115万名人失去了工作。即使在成长型经济中，工作变动也是平常之事。

具有灵活的劳动力市场的自由竞争经济能够适应工作岗位此衰彼兴的自然过程，毋庸置疑，作为全球最具活力的美国经济在这方面将有最好的适应能力。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调查，美国是所有 OECD 国家中再就业率最高的国家，几乎是其他国家的两倍。在过去十年中，共创造了3500万个新的工作岗位，而且据 OECD 调查，高薪职业的工作岗位增长最快。

灵活的就业市场和美国工人的流动性，再加上美国企业的创业和创新精神，将使美国创造新工作岗位的速度超过离岸运营减少工作岗位的速度。请回想一下上世纪80年代末，美国半导体行业在输给日本的竞争对手后，是怎样重整旗鼓的。日本迅速控制了很多领域，包括存储器芯片，这导致了美国公众不满，他们强烈抗议不公平竞争和美国高薪白领工作的减少。美国的行业巨擘，如英特尔、摩托罗拉和德州仪器，都放弃了动态随机存储器（DRAM）业务。但是这一退出促使他们加大在微处理器和逻辑电路产品的生产投入，掀起了半导体行业的下一个增长浪潮。英特尔和德州仪器分别在微处理器和数字信号处理器（手机的大脑”）领域成为世界巨人。摩托罗拉在微控制器和汽车半导体领域取得了强势地位。在向高附加值工作转变的整个过程中，美国在半导体行业及紧密相关的电子产品领域的就业人数保持不变，稳定在大约50万人这一水平⁶。

消除误解

在围绕将白领工作转移到海外这一问题展开的讨论中，一些讹传和半真半假的论点正在混淆视听。最盛行一种观点认为，服务贸易与货物贸易不一样，它给美国经济带来的好处较少。但是，考虑到美国服务业的强大实力，增加服务贸易实际上更有可能给美国经济带来实惠。

美国的服务业贸易总是顺差，甚至与印度的服务贸易也是如此。美国有世界上生产率最高、最发达的服务行业，并将继续在这些以知识为基础的行业中保持相对优势，这与制造业不同。美国银行、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IT 集成商和咨询公司等都是全球有竞争力的企业，而且美国的贸易政策一直在要求其他国家进一步开放这些领域。

其他人也许会说，中国和印度的人口数目如此庞大，将他们纳入全球经济将会在美国和欧洲造成长期失业。没错，中国和印度是有庞大的劳动力大军，但是他们还有快速增长的对产品和服务需求。中国和印度绝大多数工人将为他们自己国内的市场生产产品和服务，这是因为，在他们增加货物和服务供应的同时，他们还在以差不多相同的速度产生新的需求。与其他地方一样，这两个国家中仅有一小部分劳动力在生产供出口的产品。假如中国和印度允许汇率自由浮动，它们将不会造成世界其他地方的经济活动或工作机会的净减少。（如想了解离岸运营对这两个国家的影响，请参见附文新兴市场必须尽其职责”）

同样站不住脚的一种观点是，由于他们的低工资优势，中国和印度正在从美国夺取工作机会。事实上，当今印度的许多工作仅在低工资的环境中可行，这些工作在美国将不可能存在。所以说，印度外包服务行业雇佣50万名员工这一事实并不意味着，若不外包，在美国和欧洲会多出50万个工作岗位。例如，如果没有离岸运营，企业将会缩小规模或撤消一些服务，如取消全天候客户帮助。再进一步说，即便没有离岸运营，科技的发展也会使美国的许多岗位面临被裁掉的风险。自动语音应答器正在取代话务中心的员工，在线旅馆和航空预订系统正在取代营业员和旅行代理员，成像软件正在取代数据录入员。

与此相关的一种讹传是，在当前的经济复苏中，就业机会的增加速度之所以缓慢，服务行业的离岸运营难辞其咎。批评者指出，自2000年以来，美国减少了超过200万个职位。但实际上，几乎所有这些工作岗位都是在制造业，而不是在服务业。此外，被认为是受离岸运营冲击最大的行业之一的 IT 业，在1999年到2002年间增加了108,000个工作机会（总增加职位约为300万个）⁷。尽管有71,000份计算机编程工作消失（多在 IT 泡沫破灭之后），但其他计算机领域的工作职位却成倍增加了。软件工程师高薪职位增加了115,000个，同时系统分析师和网络管理员的工作职位分别增加了40,000和27,880个。

政策制定者面临的挑战

当然，不管你把离岸运营说得有多好，说它如何如何有利于经济的长期健康发展，都不能减轻那些失去工作或发现自己的工作收入微薄的人们心中的痛苦。这是因为，尽管自由贸易能够创造财富并提高国民生活水准，但并非每一部分人都能尝到甜头，特别是在短期内。与以前相比，现在换工作更勤了，已成为生活中非常大的一件事，而政策制定者面临的挑战是尽量减少这件事给人们带来的痛苦。

在因自由贸易而失去工作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无法轻松地找到新的职业，或者不得不接受工资较低的工作。从1979年到1999年，在除制造业以外的其他行业中，因为便宜的进口而造成失业的人中大约有30%的人一年后还未找到工作⁸，而那些找到工作的人其平均工资差不多与以前一样。然而，尽管平均工资没有什么变化，但不同人群间的工资差别非常大。这些人当中，约有四分之一的收入比以前好，但却有55%的人从事的工作工资比以前低，还有25%的人减薪30%乃至更多。

公共政策可以帮助这些员工完成过渡。再就业培训计划和继续教育可以随着经济的发展为他们提供新的技能。优厚的离职补偿金也有一定的帮助，而且让健康福利和养老金计划在换工作时能更方便地随人转移也非常重要。对于那些雇用了因自由贸易而失业的人的企业，政府可以提供减税优惠。

企业可以从通过离岸运营产生的成本节约中拿出一小部分钱，为下岗工人购买工资损失保险。基于 Lori Kletzer 和 Robert Litan 为帮助因制造业贸易而失业的员工提出的工资保险计划⁹，我们估计，企业只须从离岸运营实现的成本节约中拿出4%到5%的钱，就足以为因此而失业的所有全职员工购买工资保险。该计划将可以补偿这些工人新旧工资差额的70%，并且将为他们提供最多可长达两年的医疗补贴。

这些政策将有助于培养一支更为灵活的劳动力大军，并让经济生活中的财富创造引擎加速运转。相比之下，贸易保护主义在短期内可能确实可以保住少量工作机会，但是从长远看，它会抑制创新，妨碍创造就业机会。而且，从现实角度讲，考虑到美国经济与世界经济中其他部分的高度融合，贸易保护主义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今年年初，国会考虑修正一项贸易法案，其中的一个初始版本禁止联邦机构与离岸外包企业签订承包合同。但国会发现，根据正在讨论中的条款，国防部的采购活动将陷于停顿。最后通过的修正案是一个较宽松的版本，几乎不限制任何活动。类似地，俄亥俄州也曾考虑制定一部法律，禁止州政府与那些将其服务业务部分转移到海外的企业签订承包合同，但结果却发现，实际上当前所有的承包商都在排除之列。政策制定者的目标必须是促进变革，而不是阻挠它。

当前围绕将美国的工作机会转移到海外这一主题展开的争论实际上并未触及问题实质。应该理性分析工作流失带来的短期动荡，不仅要看到消费者和企业得到的好处远大于工作机会的损失，还要考虑到抵制变革将导致的后果。如果美国企业不能将工作转移到海外，它们的竞争力将会降低——这会削弱经济并危及更多工作岗位——并且会错失提高生产率和集中资源创造更高价值的工作岗位的良机。